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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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佑道：“你還是先讓你同伴停手吧, 不然我覺得你要被打了。”
520並不在乎會不會被打，但他還是看向一旁, 揚聲道：“老六, 別打了。”
666擋開一記重拳，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他臉上已經掛了彩，從顴骨到下巴一片青紫, 稍不註意就會再添一道傷疤。
這種時候, 520還在一邊嚷嚷，666一貫冷靜的嗓音裏也不由夾了幾分氣急：
“停手？我怎麽停？”
“也是哦……”520無辜地看向景佑：“要不你讓你家那個先停手？”
“淮裴, 別打了。”景佑揚聲。
淮裴收手不及，只能臨時改變方向, 一拳砸裂了天臺上的水泥地板，落點距離666的頭不到十厘米。
炸起的水泥碎塊彈飛出去，打在666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他收回手，從地上站起身, 拍幹凈衣擺和膝蓋上沾的灰塵, 走回景佑背後。
666狠狠咬了一下牙, 掙紮著坐起身，用手背擦了把臉, 也走過來。
“老六, 怎麽樣，還活著嗎？”520湊過去, 裝模作樣地給他拍拍肩膀, “喲, 還掛彩了, 你不行啊老六。”
666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景佑檢查完淮裴, 確認他毫發無損之後，看向對面兩人：
“怎麽樣，要給你們一點時間商量一下嗎，看看你們是抵抗到死，還是幹脆一點，給彼此都節約一點時間，直接投降呢？”
520攤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個人比較傾向於投降，但是我的同伴可能不太想……”
666冷嘲：“投降？你不管你的家人嗎？”
“我發現你對我有一點誤解，覺得我是一個能為了家人放棄自己生命的高尚人士，但其實，”520深沈地說：“我是一個孤兒。”
666詫異：“那你加入組織的時候填的家人……”
“那個啊，那是殺我全家的那個人，我爹臨死前把我和他兒子給換了，所以……嗐。”
520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作遠目狀，“總之我等這一天其實已經很久了。”
666：“…………”
從666的表情來看，他心裏已經刷滿了三個字母——
wtf？
這也行？
520唏噓不已：“可不容易了，為了讓組織相信，並且在將來我叛變的時候把他全家都給殺了，我每個月的工資還寄了一半給他，心疼死我了。”
兩人交談的時候並沒有壓低聲音。
景佑站在遠處看著他們，漆黑的瞳孔沒有半點情緒。
淮裴低聲問：“你相信他？”
景佑搖頭：“不信。”
對面這個穿黑色皮衣的，遠比他的alpha要危險得多，而且他半點不屑於隱藏自己的危險。
哪怕只是一個照面，也足以讓人窺測出他的性格。
乖僻冷血，浪蕩不堪，喜怒無常，不受任何規則束縛，尤其是……
從他嘴裏說出背叛兩個字，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自然，沒有半點心裏負擔。
無論是提到養育他長大的父母還是前一個主人，情緒上都沒有半點波瀾。
要是別的普通人，就算知道那是殺害自己父母的人，在他們身邊生活那麽多年，多多少少也會有點感情，但是這個人……內心毫無感情可言。
更別提忠誠。
這樣的人就像是一把妖刀，嗜血而生，看似順手好用，實則隨時可能反噬主人。
另一邊的談話還在繼續。
520含笑看向666：“你呢？你要回去嗎？”
666沈默，現在不是想不想回去的問題，而是回不回得去。
“我懂了，”520嘴角緩緩勾起，“那我只能說很遺憾，我們相識一場，今天——”
666擡起眼，剛要說話，胸口驟然一涼。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胸口泊泊冒出的鮮血，還有透胸而出的鋒利刀刃。
不是520一直拿在手裏的那把細小的刀片，而是一把匕首。
520一邊和他說話，言笑晏晏似乎無害又溫良，實則已經動了殺機。
匕首悄無聲息貼著手腕滑出，在666毫無防備的時候，一擊必殺。
這是殺手的基本素質，可惜666完全沒想到自己同伴會突然對自己下手，瞬間就落了下風。
“你……”
他急怒，一個字沒說完，腳下已經極速後退，同時一手朝著520肩膀抓去。
只要捏碎他的肩胛骨，就能卸掉他的行動能力。
然而，他的手一握上去，就察覺到手下的觸感不對，綿軟無力，根本沒有實感。
就好像他抓住的是一團棉花，而不是人的骨頭。
短短半秒，666失去了最後反擊的機會。
520跗骨之俎一樣緊貼而上，omega信息素毫無保留釋放，剎那間擾亂了alpha的神智。
同時一手扶著他的肩膀，一手擰轉刀刃絞碎心臟，拔出刀的同時鮮血噴出，宛如一道血色噴泉。
劇痛讓666直接跪了下去。
死亡的陰影頃刻間籠罩了他，666竭力擡起頭，充血的瞳孔看向520，“為什麽……”
520摟抱著他，把他牢牢禁錮在懷裏動彈不得，憐惜地擦掉他臉上沾上的血。
可惜他自己的手也不幹凈，最後越擦越臟。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同伴，盯著那瀕死慘白的臉和寫滿了不甘心的眼睛，嘆息著搖頭：
“寶貝，我以為你應該明白的，你聽了我的秘密，要是讓你回去了，我不是就慘了嗎？”
520微微一笑：“我做事也是有風險的，可不能讓你破壞了。”
666不甘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死不瞑目地看著夜空。
這變故發生在短短幾秒內。
為了安全，景佑和淮裴站的離他們足有幾十米，誰也想不到520能突然對自己同伴動手，想要阻止也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
景佑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瘋子。”
520把666放在地上，朝景佑揚了揚下巴：
“現在沒有外人了，小美人，我們來做一個交易吧——”
他精致美麗的臉上帶著細微的笑意——和他剛剛毫無征兆一刀殺死666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我身上有十幾塊芯片，我失蹤之後，我背後的人還要來調查我的去向，要是查到你身上，搞不好還要找你麻煩，你拿著我也是多餘，不如這樣，只要你讓我離開，我保證再也不來帝國，從此見到你就繞十米遠，如何？”
景佑素白的面容一派沈靜，不笑的時候，漆黑的眸就像一汪深潭，眼角眉梢的旖旎媚色被壓的一分不剩。
他沒有回答520的話，而是毫不留情地指出他話裏的漏洞：
“你既然不想留下，為什麽要殺了你的同伴。”
520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腳。
他要是不想說，誰能知道他的秘密，偏偏他自己主動說了，又要殺人滅口。
簡直就像是……欲加之罪。
520撓了撓頭，偏頭思考兩秒。
“理由嘛……”
他笑著說：“當然是……帶著他逃跑很麻煩呀，所以隨便找個理由把他殺了嘛。”
他笑容天真，仿佛完全不覺得自己說了多可怕的話，也不覺得自己因為這種理由殺了同伴有什麽問題。
520收起匕首，把袖子往上一推，然後把手伸向景佑。
景佑瞳孔收縮，淮裴下意識上前一步，把他擋在身後。
520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
體形纖瘦的omega迎風而立，一只手袖子挽起，露出細瘦的手腕，從手肘到手背，數不清的傷痕密布。
唯一幹凈潔白的腕骨上，一個兩厘米寬的銀色手鐲在暗夜裏閃爍著微光。
手環內，半凝固的液體緩緩流淌。
——那赫然是一臺微型機甲，利用空間技術壓縮成手環大小。
520唇角含笑，短發在夜風中肆意飛揚。
在他的背後，數不清的高樓林立，億萬燈海蔓延開來，宛如大海之中取之不盡的海水，匯聚在一起，成了一片銀白色的浪潮。
——那是帝都星上數以億計的普通人。
520的從容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確實有和景佑談判的籌碼。
機甲破壞力極大，一旦展開就是幾十米高的鋼鐵巨擘，就算不能帶著他逃出生天，也能在帝都星留下難以計數的傷亡和損失。
景佑按在淮裴肩膀上，從他身後走出來，鎮定地看著520，“說說你的交易？”
“我回答你們三個問題，你放我走，並且保證今天聽到的事情永遠不會從你們這裏流傳出去。”520放下袖子。
景佑反問：“我保證了你就信嗎？”
“當然不能空口無憑，你得發誓。”520一本正經地說，神情頗為認真。
認真得景佑都要開始懷疑這個瘋子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了。
他發誓？他發誓就有用，遖颩噤盜就算讓他拿國家……
“你就說，你要是違背了誓言，你身旁這位帥哥的唧唧就短上十厘米，如何？”
景佑：“？”
淮裴：“？？？？？？”
“好，”景佑深吸一口氣，“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淮裴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不是，你這都答應？”
“冷靜點，這種誓言根本不可實現，而且他這點事也沒有說出去的價值。”景佑冷靜分析。
520點頭讚同：“確實如此。”
“所以這種事根本沒有較真的必要。”
520：“就是這樣。”
景佑和520對視一眼，都覺得對方是個理性且冷靜的人。
只有淮裴悲憤不已：“理性個毛！你們能這麽冷靜，是因為拿來發誓會變短的不是你們啊！”
“我們還是先說重點吧，”景佑道，“第一個問題，是誰派你們來的，目的是什麽，還有沒有其他同夥？”
520摸了摸下巴：“雖然你長得確實很漂亮，但是寶貝，是誰教你這麽問問題的，三個問題合成一個來問，我很吃虧誒，你這麽問真的不會被打嗎？”
淮裴抓狂：“你們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這麽自說自話就把問題繞過去了啊！就不問問我的意見嗎，我不同意，給我換一個賭註重新發誓啊！”
景佑很冷靜：“長得漂亮怎麽會被打？”
520無言以對，半晌嘆了口氣，“好吧，確實如此——行，第一個問題。”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誰派我來的——我們效忠於一個星際恐怖組織，叫‘Nidhogg’，我只是組織裏一個普通殺手，最多就是身手好點，但刀再鋒利也只是刀，殺手是見不到真正的高層的。”
520聳了聳肩。
“聽說組織的幕後老板是聯邦某個高官，依據是我們的大部分成員都來自於聯邦，任務地點也基本都在聯邦，這確實是我第一次來帝國。”
“任務是刺殺左珩，阻止他說出不利於老板的東西，其餘的一概不知。”
“至於同夥……除了我腳邊這位666，應該還有另一批人，領頭那個編號888，睡起來特別帶勁，他們去殺辜德去了。”
眼見景佑微微色變，520惡意地挑起唇：
“對，就是你前段時間抓的那個GOOD，我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取這個名字，聽起來就跟小學沒畢業牛插犄角裝羊硬艹混血人設似的。”
淮裴：“越說越遠了啊！你們是不是故意假裝聽不見我的話？給我適可而止啊！”
“第二個問題，”景佑道，“左珩和辜德跟你們是什麽關系？”
“左珩是我們老板的養子，前段時間突然失聯了，最後不知怎麽查到了這裏，就讓我們來滅口，更具體的我們也不清楚，至於辜德……”
520滿不在乎地說：“不就是跟我們一樣的炮灰咯。”
“不過他跟我們也不太一樣，他不負責殺人，算是組織裏少有的、來帝國這邊比較多的成員之一，好像在給老板運貨還是怎麽。”
520想了想：“應該也沒多重要，不然也不能一被抓，老板連搶救都不搶救一下，立馬就決定放棄他，還讓我們來把他幹掉。”
淮裴：“不是，你們知道這裏還有第三個活人嗎？能不能看看我啊！你們到底是哪邊的？”
景佑蹙眉：“你覺得你說的這些有價值嗎？”
520也很無奈：“親愛的，我是真的很想告訴你的，但是你也要明白，我們知道的東西真的很有限。”
景佑冷冷道：“是嗎？”
“當然，對於你這樣的美人，我向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其他方面也一樣——打個比方，就算我硬不起來了，只要你說你想要，我就算嗑藥磕到唧唧報廢從此洗心革面給你做受我也一定提槍上滿足你。”
520嘆氣，“但是在這件事上我確實有心無力。”
“………………”淮裴徹底怒了，“都不聽是吧？都無視我是吧？好，我走！”
他轉身，大步流星朝著天臺邊的鐵門走去，轉身砰——！一聲摔上了門，鐵門嗡嗡作響。
空氣霎時安靜了。
520靠在天臺邊上，笑著偏過頭，歪過腦袋享受著夜風的吹拂，笑的暢快淋漓。
半晌，他停下來，仰著頭，舒適地瞇起眼：
“好了，小美人，你家小alpha已經走了，你可以放心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什麽趕緊問，問完我要回去吃宵夜了。”
“最後一個問題——”景佑手指收緊。
沁涼如水的風拂過他的額發和濃黑長睫，恍惚間有種堅冰般的冷漠和無可動搖，偏偏他的肢體動作又那麽……緊張？
520閑適地雙手環胸，玩味地打量著他。
“你們的組織，Nidhogg，為什麽要帶走卡爾·雷諾？”景佑話一出口，驚訝地發現發覺自己嗓子竟然有些不穩。
他頓了頓才繼續說，“還有，卡爾·雷諾和淮裴是什麽關系？”
——始終給他一種熟悉感的面容，相似的酒味信息素，和他之間的高匹配度，還有……
淮裴當著雷諾公爵的面把他抱起時，雷諾公爵那一閃而過的詫異和打量。
過往的記憶總是很容易模糊，根據主觀意願進行修改，景佑無數次回想，始終想不起來。
……雷諾公爵當時在打量的，到底是他，還是淮裴？
520哈哈大笑起來，拍著欄桿笑彎了腰：“難怪你要支開他呢，原來是要問這個。”
他笑完了，直起腰，把黑發別回耳後，才說：
“這個問題你可以參照前兩個，我不知道，真不是不告訴你，我知道的真的很有限，但是有一點我還是能提醒你一下的。”
他有意無意地瞥了景佑身後的鐵門一眼，殷紅飽滿的唇勾起：“帝國曾研發過一項禁術——永生，在前朝覆滅之後，這項技術也隨之消失。”
“原本是沒什麽的，畢竟聯邦有自己的基因技術，只要有錢，能夠無限制地修正基因，重新回到年輕時候，但是，就在最近，聯邦發現了一個秘密——”
“一個人的基因能夠承受的基因手術次數是有限的，一大批聯邦高層的永生夢就此破滅。”
“然後組織就開始不斷從各大星球搜集符合某項特征的人，不限性別，alpha、omega、beta都有，其中以alpha居多，每年大概有一千多個。”
“聯邦搜集完之後，高層就勾搭上了你們帝國這邊，從你們這邊找人。”
“至於那個卡爾·雷諾和你家小alpha是什麽關系……你們帝國不是有研究院嗎，直接采集基因比對啊，還需要問我嗎？”
景佑心沈沈下墜，只覺得一直籠罩在這件事上的迷霧被一點點驅散，但是……始終有一只鐵掌，牢牢把控住背後的秘密，不讓別人窺探。
520心情很好，半點沒有出賣組織的愧疚心，末了還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下肩膀。
“好了，回答完了，可以讓你可愛的AI機器人們把槍口收回去了嗎，再這麽指著我我要應激了，回頭要是給你打報廢，我不負責賠償哦。”
景佑沈吟片刻，擡起手，四周偽裝成士兵的AI智能機器人收起槍後退一步。
520擡頭看了一眼夜空，隱藏在夜色中的幾架隱形飛行器也悄無聲息地離開，滿意地笑了：
“甜心，你果然還是愛你的小男友的，我希望你能再愛他一點，不然，我今天跟你說了這麽多，要是讓別人知道了，我的小命就很玄乎了。”
520最後看了一眼自己同伴，666已經徹底沒了氣息，倒在血泊中一動不動。
他低垂的眸裏閃過一絲情緒。
“再見，我可憐的……異父異母的哥哥。”
他的聲音剛一出口就消散在了風裏，然後一翻身，從天臺之上跳了下去。
風極速略過耳畔，短發被吹得向上揚起，遮住他半張臉，只能看見他彎彎的唇角。
仿佛傷感，又仿佛釋然。
景佑下了天臺，接他的車停在底樓，他拉開車門坐上去，一眼看見把頭偏到另一邊的淮裴。
“幹嘛呢？”景佑掰過他的臉，從眼睛到下頜，一點一點細細打量，“還生氣呢？”
景佑有些無奈。
他要問的問題實在不方便讓淮裴知道，故意和520一唱一和，無視他略過他，就是想把他氣走。
結果現在好了。
氣人一時爽，哄人火葬場。
他現在認識到了。
太子殿下拿出了哄親爹的耐心，一路從醫院哄到了議政廳，淮裴卻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到了議政廳，侍衛打開車門，景佑下車，走出幾步又折返回來。
果不其然，淮裴正假裝不經意地往這邊看，一碰到他的眼神，立刻把頭偏到另一邊。
景佑彎下腰，隔著車門叫他：“太子妃。”
淮裴：“……”
景佑這一聲太子妃來的猝不及防，淮裴的耳根霎時紅了，硬扛著沒回頭。
“要曠個工，來跟我一起工作嗎？”景佑屈起手指敲了敲玻璃。
淮裴轉頭，皺眉看著他：“我有自己的工作，跟著你做什麽？”
“給我端茶倒水，”淮裴剛要把頭轉過去，就聽見景佑繼續說，“揉肩捶背，伺候枕席？”
這下淮裴不僅是耳根紅了，而是整張臉都紅了，“你正經一點。”
青年手搭在車窗上，五指修長勻稱，指甲透著淡淡的粉色，修剪得圓潤光滑，看起來無比乖巧。
面上也是一本正經，仿佛在說什麽正經事：
“我剛剛就很正經啊，就是太專註正事才冷落了我的太子妃，現在太子妃不高興了，我怎麽敢繼續忙正事，當然是來哄哄太子妃啊。”
淮裴：“……”
景佑食指豎在唇邊，白玉一樣的手指壓在嫣紅飽滿的唇上，濃密的眼睫一彎：
“走，趁著我爹還沒起床，帶你去浪一把，悄悄的，要是被我爹發現了，咱倆得被綁起來一起抽。”
淮裴被他眼裏的光迷了一下，鬼使神差跟著他下了車，被他拉著朝裏走。
議政廳是仿古羅馬風格，外表是圓形大廳，雕刻著無數浮雕，記載著這棟建築的興衰起伏。
從上百級階梯走上，歷經風雨的羅馬巨柱撐起穹頂，猩紅地毯沿著正中間的道路向內延伸。
兩旁侍衛盡皆行禮，手背向外，指尖抵著心臟，整齊劃一地低下頭，聲音冷肅：“殿下！”
景佑的書房在整棟建築的頂樓。
那裏曾是前朝數十位皇帝辦公的地方，後來被景帝奪下，一路傳承到了景佑手裏。
天剛蒙蒙亮，大臣們還沒來。
景佑帶著淮裴一路上了頂樓。
站在頂樓看下去，整個議政廳籠罩在一層薄霧裏，向外就是整個帝都。
這座城市還在沈睡之中，但高樓之間的空中軌道已經開始了運作，閃爍著微光的汽車穿過垂直矗立的高樓，在清晨的薄霧中駛向遠方。
景佑走到窗邊，落地窗的窗簾垂在兩邊，底下的流蘇柔軟地垂在地毯上。
“再過半小時，那邊那座樓就會亮起來，像是燈塔一樣，特別明顯，等到了九點鐘，其餘大樓也會恢覆運作，會很熱鬧。”
景佑端著咖啡，在裊裊熱氣中望向遠方，神色間帶著微微的笑意。
他偏頭看向淮裴：“聯邦的早晨是什麽樣的？”
“跟這差不多吧……”淮裴說，“其實我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首都星，具體什麽樣我也不知道，如果你問我長大的那顆星球的話……”
他眼底懷念一閃而過：“我長大的地方跟這裏不太一樣……”
“我小時候生活的那家孤兒院很偏僻，要走很久才能到學校，冬天早上太陽出來的特別早，遠遠地就能看到太陽掛在學校的教學樓上面，紅彤彤的，像糖心蛋，熱倒是不熱，還挺暖和的。”
“我們早上要跑操，沿著跑道跑十圈，每一次都能見到太陽又升起了一點。”
刨除兩個國家的首都，其他星球的開發進度不一致，除了更先進的通訊設備和交通工具，很多設施還停留在很落後的階段。
嚴格來說，和書本上記載的母星沒什麽特別大的區別。
景佑靜靜地聽他說著，視線始終落在淮裴側臉上，像是透過時光，看到了多年前的小淮裴。
“我們的學費都是聯邦出的，我是alpha，學校每天還會多給我一勺肉菜，一盒牛奶，校門口還有小攤子，賣一些小零食，糖啊，辣條那些，很多小孩子去買……”
“孤兒院的孩子都沒什麽錢，經常只能看著零食流口水，有些孩子不學好，想吃零食吃不到，就去搶別的孩子的錢，後來東窗事發，院長因為這件事被叫到了學校，回去之後那群人全被打了一頓。”
景佑忽然開口：“那你呢？”
淮裴頓住。
景佑問：“你想吃的時候怎麽辦呢？”
吃不到零食的時候，有沒有羨慕過別的小朋友有家長，可以拿錢給他們買零食？
“我？”淮裴回憶了下，“想吃的時候……就想想啊……不然還能怎麽樣？去打工別人也不要我，嫌我太小了，用童工被抓住了是要罰款的。又不能跟著那些人一起去搶……我小時候其實不太懂事，就想著，我是軍人的兒子，軍人是保家衛國的。”
青年淺金色的眸子印著朝陽，耀耀生輝。
“我不能給我父母丟人。”
景佑垂下眼睫，“不，你已經很懂事了。”
淮裴楞了一下。
景佑欲言又止，看著他被陽光照成淺金色的睫毛，最終還是沒把話說出來。
再等等吧。
老公爵、雷諾公爵和卡爾·雷諾的基因比對很快就能出來了。
這一家三口錯綜覆雜的關系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要的卡爾·雷諾真的不是雷諾公爵的孩子……
咚咚咚——
聯絡官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殿下，準備開會了。”
景佑收回思緒，把還沒喝完的咖啡一飲而盡，拍拍淮裴肩膀，戲謔道：
“老公要去工作啦，記得在書房裏藏好哦，太子妃，千萬別讓人發現你在這，要是有別人看到你的狐貍尾巴，你妖妃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老……公？
淮裴一宿沒睡的腦子一時沒轉過來，直到身後響起哢噠一聲關門聲，他才回過味來，怒道：
“你是誰的老公，我才是你的alpha！少跟著那個混球omega學壞！”
然而景佑已經走遠了。
淮裴悻悻坐回桌子邊，端起AI機器人泡的茶喝了一口，沒喝出什麽滋味來，只覺得清爽可口，於是又喝了一杯。
濃茶的功效順著胃一路游走到大腦，他清醒了一點，環顧四周，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現在坐在景佑每天坐的地方，用的是景佑的杯子，看的是景佑每天都會看的風景，分享彼此的過去……
淮裴指尖發麻，一路傳遞到了心尖。
……怎麽莫名有種比□□交纏還要親密的感覺。
淮裴忍不住站起身，在書房裏轉了一圈。
看起來保密等級高的東西都沒敢碰，只撿了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把玩。
淮裴轉過一排書架，看到架子上一本本厚重史書，停下腳步。
反正曠工都曠了，要不要趁著時間惡補一下帝國歷史，和景佑培養一下共同話題？
淮裴琢磨著，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帝國簡史》，剛翻開一頁，一本小冊子啪的一聲掉了出來。
他彎腰撿起來，一看封面歪歪扭扭的字體——
咦？
《小王子奇遇記》？
這是什麽東西？
淮裴靠著書架席地而坐，翻開小冊子，滿頁稚嫩的字體躍入眼簾，似乎是小孩子的筆記。
他仔細看起來——
“從前，有個國家，國家裏有一個很漂亮的小皇子，他的眼睛像葡萄那樣黑，所有人都很喜歡他，他的名字叫做……”
“景佑。”
作者有話說：
震驚，某太子黑歷史即將曝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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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並不在乎會不會被打，但他還是看向一旁, 揚聲道：“老六, 別打了。”
666擋開一記重拳，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他臉上已經掛了彩，從顴骨到下巴一片青紫, 稍不註意就會再添一道傷疤。
這種時候, 520還在一邊嚷嚷，666一貫冷靜的嗓音裏也不由夾了幾分氣急：
“停手？我怎麽停？”
“也是哦……”520無辜地看向景佑：“要不你讓你家那個先停手？”
“淮裴, 別打了。”景佑揚聲。
淮裴收手不及，只能臨時改變方向, 一拳砸裂了天臺上的水泥地板，落點距離666的頭不到十厘米。
炸起的水泥碎塊彈飛出去，打在666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他收回手，從地上站起身, 拍幹凈衣擺和膝蓋上沾的灰塵, 走回景佑背後。
666狠狠咬了一下牙, 掙紮著坐起身，用手背擦了把臉, 也走過來。
“老六, 怎麽樣，還活著嗎？”520湊過去, 裝模作樣地給他拍拍肩膀, “喲, 還掛彩了, 你不行啊老六。”
666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景佑檢查完淮裴, 確認他毫發無損之後，看向對面兩人：
“怎麽樣，要給你們一點時間商量一下嗎，看看你們是抵抗到死，還是幹脆一點，給彼此都節約一點時間，直接投降呢？”
520攤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個人比較傾向於投降，但是我的同伴可能不太想……”
666冷嘲：“投降？你不管你的家人嗎？”
“我發現你對我有一點誤解，覺得我是一個能為了家人放棄自己生命的高尚人士，但其實，”520深沈地說：“我是一個孤兒。”
666詫異：“那你加入組織的時候填的家人……”
“那個啊，那是殺我全家的那個人，我爹臨死前把我和他兒子給換了，所以……嗐。”
520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作遠目狀，“總之我等這一天其實已經很久了。”
666：“…………”
從666的表情來看，他心裏已經刷滿了三個字母——
wtf？
這也行？
520唏噓不已：“可不容易了，為了讓組織相信，並且在將來我叛變的時候把他全家都給殺了，我每個月的工資還寄了一半給他，心疼死我了。”
兩人交談的時候並沒有壓低聲音。
景佑站在遠處看著他們，漆黑的瞳孔沒有半點情緒。
淮裴低聲問：“你相信他？”
景佑搖頭：“不信。”
對面這個穿黑色皮衣的，遠比他的alpha要危險得多，而且他半點不屑於隱藏自己的危險。
哪怕只是一個照面，也足以讓人窺測出他的性格。
乖僻冷血，浪蕩不堪，喜怒無常，不受任何規則束縛，尤其是……
從他嘴裏說出背叛兩個字，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自然，沒有半點心裏負擔。
無論是提到養育他長大的父母還是前一個主人，情緒上都沒有半點波瀾。
要是別的普通人，就算知道那是殺害自己父母的人，在他們身邊生活那麽多年，多多少少也會有點感情，但是這個人……內心毫無感情可言。
更別提忠誠。
這樣的人就像是一把妖刀，嗜血而生，看似順手好用，實則隨時可能反噬主人。
另一邊的談話還在繼續。
520含笑看向666：“你呢？你要回去嗎？”
666沈默，現在不是想不想回去的問題，而是回不回得去。
“我懂了，”520嘴角緩緩勾起，“那我只能說很遺憾，我們相識一場，今天——”
666擡起眼，剛要說話，胸口驟然一涼。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胸口泊泊冒出的鮮血，還有透胸而出的鋒利刀刃。
不是520一直拿在手裏的那把細小的刀片，而是一把匕首。
520一邊和他說話，言笑晏晏似乎無害又溫良，實則已經動了殺機。
匕首悄無聲息貼著手腕滑出，在666毫無防備的時候，一擊必殺。
這是殺手的基本素質，可惜666完全沒想到自己同伴會突然對自己下手，瞬間就落了下風。
“你……”
他急怒，一個字沒說完，腳下已經極速後退，同時一手朝著520肩膀抓去。
只要捏碎他的肩胛骨，就能卸掉他的行動能力。
然而，他的手一握上去，就察覺到手下的觸感不對，綿軟無力，根本沒有實感。
就好像他抓住的是一團棉花，而不是人的骨頭。
短短半秒，666失去了最後反擊的機會。
520跗骨之俎一樣緊貼而上，omega信息素毫無保留釋放，剎那間擾亂了alpha的神智。
同時一手扶著他的肩膀，一手擰轉刀刃絞碎心臟，拔出刀的同時鮮血噴出，宛如一道血色噴泉。
劇痛讓666直接跪了下去。
死亡的陰影頃刻間籠罩了他，666竭力擡起頭，充血的瞳孔看向520，“為什麽……”
520摟抱著他，把他牢牢禁錮在懷裏動彈不得，憐惜地擦掉他臉上沾上的血。
可惜他自己的手也不幹凈，最後越擦越臟。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同伴，盯著那瀕死慘白的臉和寫滿了不甘心的眼睛，嘆息著搖頭：
“寶貝，我以為你應該明白的，你聽了我的秘密，要是讓你回去了，我不是就慘了嗎？”
520微微一笑：“我做事也是有風險的，可不能讓你破壞了。”
666不甘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死不瞑目地看著夜空。
這變故發生在短短幾秒內。
為了安全，景佑和淮裴站的離他們足有幾十米，誰也想不到520能突然對自己同伴動手，想要阻止也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
景佑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瘋子。”
520把666放在地上，朝景佑揚了揚下巴：
“現在沒有外人了，小美人，我們來做一個交易吧——”
他精致美麗的臉上帶著細微的笑意——和他剛剛毫無征兆一刀殺死666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我身上有十幾塊芯片，我失蹤之後，我背後的人還要來調查我的去向，要是查到你身上，搞不好還要找你麻煩，你拿著我也是多餘，不如這樣，只要你讓我離開，我保證再也不來帝國，從此見到你就繞十米遠，如何？”
景佑素白的面容一派沈靜，不笑的時候，漆黑的眸就像一汪深潭，眼角眉梢的旖旎媚色被壓的一分不剩。
他沒有回答520的話，而是毫不留情地指出他話裏的漏洞：
“你既然不想留下，為什麽要殺了你的同伴。”
520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腳。
他要是不想說，誰能知道他的秘密，偏偏他自己主動說了，又要殺人滅口。
簡直就像是……欲加之罪。
520撓了撓頭，偏頭思考兩秒。
“理由嘛……”
他笑著說：“當然是……帶著他逃跑很麻煩呀，所以隨便找個理由把他殺了嘛。”
他笑容天真，仿佛完全不覺得自己說了多可怕的話，也不覺得自己因為這種理由殺了同伴有什麽問題。
520收起匕首，把袖子往上一推，然後把手伸向景佑。
景佑瞳孔收縮，淮裴下意識上前一步，把他擋在身後。
520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
體形纖瘦的omega迎風而立，一只手袖子挽起，露出細瘦的手腕，從手肘到手背，數不清的傷痕密布。
唯一幹凈潔白的腕骨上，一個兩厘米寬的銀色手鐲在暗夜裏閃爍著微光。
手環內，半凝固的液體緩緩流淌。
——那赫然是一臺微型機甲，利用空間技術壓縮成手環大小。
520唇角含笑，短發在夜風中肆意飛揚。
在他的背後，數不清的高樓林立，億萬燈海蔓延開來，宛如大海之中取之不盡的海水，匯聚在一起，成了一片銀白色的浪潮。
——那是帝都星上數以億計的普通人。
520的從容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確實有和景佑談判的籌碼。
機甲破壞力極大，一旦展開就是幾十米高的鋼鐵巨擘，就算不能帶著他逃出生天，也能在帝都星留下難以計數的傷亡和損失。
景佑按在淮裴肩膀上，從他身後走出來，鎮定地看著520，“說說你的交易？”
“我回答你們三個問題，你放我走，並且保證今天聽到的事情永遠不會從你們這裏流傳出去。”520放下袖子。
景佑反問：“我保證了你就信嗎？”
“當然不能空口無憑，你得發誓。”520一本正經地說，神情頗為認真。
認真得景佑都要開始懷疑這個瘋子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了。
他發誓？他發誓就有用，遖颩噤盜就算讓他拿國家……
“你就說，你要是違背了誓言，你身旁這位帥哥的唧唧就短上十厘米，如何？”
景佑：“？”
淮裴：“？？？？？？”
“好，”景佑深吸一口氣，“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淮裴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不是，你這都答應？”
“冷靜點，這種誓言根本不可實現，而且他這點事也沒有說出去的價值。”景佑冷靜分析。
520點頭讚同：“確實如此。”
“所以這種事根本沒有較真的必要。”
520：“就是這樣。”
景佑和520對視一眼，都覺得對方是個理性且冷靜的人。
只有淮裴悲憤不已：“理性個毛！你們能這麽冷靜，是因為拿來發誓會變短的不是你們啊！”
“我們還是先說重點吧，”景佑道，“第一個問題，是誰派你們來的，目的是什麽，還有沒有其他同夥？”
520摸了摸下巴：“雖然你長得確實很漂亮，但是寶貝，是誰教你這麽問問題的，三個問題合成一個來問，我很吃虧誒，你這麽問真的不會被打嗎？”
淮裴抓狂：“你們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這麽自說自話就把問題繞過去了啊！就不問問我的意見嗎，我不同意，給我換一個賭註重新發誓啊！”
景佑很冷靜：“長得漂亮怎麽會被打？”
520無言以對，半晌嘆了口氣，“好吧，確實如此——行，第一個問題。”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誰派我來的——我們效忠於一個星際恐怖組織，叫‘Nidhogg’，我只是組織裏一個普通殺手，最多就是身手好點，但刀再鋒利也只是刀，殺手是見不到真正的高層的。”
520聳了聳肩。
“聽說組織的幕後老板是聯邦某個高官，依據是我們的大部分成員都來自於聯邦，任務地點也基本都在聯邦，這確實是我第一次來帝國。”
“任務是刺殺左珩，阻止他說出不利於老板的東西，其餘的一概不知。”
“至於同夥……除了我腳邊這位666，應該還有另一批人，領頭那個編號888，睡起來特別帶勁，他們去殺辜德去了。”
眼見景佑微微色變，520惡意地挑起唇：
“對，就是你前段時間抓的那個GOOD，我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取這個名字，聽起來就跟小學沒畢業牛插犄角裝羊硬艹混血人設似的。”
淮裴：“越說越遠了啊！你們是不是故意假裝聽不見我的話？給我適可而止啊！”
“第二個問題，”景佑道，“左珩和辜德跟你們是什麽關系？”
“左珩是我們老板的養子，前段時間突然失聯了，最後不知怎麽查到了這裏，就讓我們來滅口，更具體的我們也不清楚，至於辜德……”
520滿不在乎地說：“不就是跟我們一樣的炮灰咯。”
“不過他跟我們也不太一樣，他不負責殺人，算是組織裏少有的、來帝國這邊比較多的成員之一，好像在給老板運貨還是怎麽。”
520想了想：“應該也沒多重要，不然也不能一被抓，老板連搶救都不搶救一下，立馬就決定放棄他，還讓我們來把他幹掉。”
淮裴：“不是，你們知道這裏還有第三個活人嗎？能不能看看我啊！你們到底是哪邊的？”
景佑蹙眉：“你覺得你說的這些有價值嗎？”
520也很無奈：“親愛的，我是真的很想告訴你的，但是你也要明白，我們知道的東西真的很有限。”
景佑冷冷道：“是嗎？”
“當然，對於你這樣的美人，我向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其他方面也一樣——打個比方，就算我硬不起來了，只要你說你想要，我就算嗑藥磕到唧唧報廢從此洗心革面給你做受我也一定提槍上滿足你。”
520嘆氣，“但是在這件事上我確實有心無力。”
“………………”淮裴徹底怒了，“都不聽是吧？都無視我是吧？好，我走！”
他轉身，大步流星朝著天臺邊的鐵門走去，轉身砰——！一聲摔上了門，鐵門嗡嗡作響。
空氣霎時安靜了。
520靠在天臺邊上，笑著偏過頭，歪過腦袋享受著夜風的吹拂，笑的暢快淋漓。
半晌，他停下來，仰著頭，舒適地瞇起眼：
“好了，小美人，你家小alpha已經走了，你可以放心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什麽趕緊問，問完我要回去吃宵夜了。”
“最後一個問題——”景佑手指收緊。
沁涼如水的風拂過他的額發和濃黑長睫，恍惚間有種堅冰般的冷漠和無可動搖，偏偏他的肢體動作又那麽……緊張？
520閑適地雙手環胸，玩味地打量著他。
“你們的組織，Nidhogg，為什麽要帶走卡爾·雷諾？”景佑話一出口，驚訝地發現發覺自己嗓子竟然有些不穩。
他頓了頓才繼續說，“還有，卡爾·雷諾和淮裴是什麽關系？”
——始終給他一種熟悉感的面容，相似的酒味信息素，和他之間的高匹配度，還有……
淮裴當著雷諾公爵的面把他抱起時，雷諾公爵那一閃而過的詫異和打量。
過往的記憶總是很容易模糊，根據主觀意願進行修改，景佑無數次回想，始終想不起來。
……雷諾公爵當時在打量的，到底是他，還是淮裴？
520哈哈大笑起來，拍著欄桿笑彎了腰：“難怪你要支開他呢，原來是要問這個。”
他笑完了，直起腰，把黑發別回耳後，才說：
“這個問題你可以參照前兩個，我不知道，真不是不告訴你，我知道的真的很有限，但是有一點我還是能提醒你一下的。”
他有意無意地瞥了景佑身後的鐵門一眼，殷紅飽滿的唇勾起：“帝國曾研發過一項禁術——永生，在前朝覆滅之後，這項技術也隨之消失。”
“原本是沒什麽的，畢竟聯邦有自己的基因技術，只要有錢，能夠無限制地修正基因，重新回到年輕時候，但是，就在最近，聯邦發現了一個秘密——”
“一個人的基因能夠承受的基因手術次數是有限的，一大批聯邦高層的永生夢就此破滅。”
“然後組織就開始不斷從各大星球搜集符合某項特征的人，不限性別，alpha、omega、beta都有，其中以alpha居多，每年大概有一千多個。”
“聯邦搜集完之後，高層就勾搭上了你們帝國這邊，從你們這邊找人。”
“至於那個卡爾·雷諾和你家小alpha是什麽關系……你們帝國不是有研究院嗎，直接采集基因比對啊，還需要問我嗎？”
景佑心沈沈下墜，只覺得一直籠罩在這件事上的迷霧被一點點驅散，但是……始終有一只鐵掌，牢牢把控住背後的秘密，不讓別人窺探。
520心情很好，半點沒有出賣組織的愧疚心，末了還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下肩膀。
“好了，回答完了，可以讓你可愛的AI機器人們把槍口收回去了嗎，再這麽指著我我要應激了，回頭要是給你打報廢，我不負責賠償哦。”
景佑沈吟片刻，擡起手，四周偽裝成士兵的AI智能機器人收起槍後退一步。
520擡頭看了一眼夜空，隱藏在夜色中的幾架隱形飛行器也悄無聲息地離開，滿意地笑了：
“甜心，你果然還是愛你的小男友的，我希望你能再愛他一點，不然，我今天跟你說了這麽多，要是讓別人知道了，我的小命就很玄乎了。”
520最後看了一眼自己同伴，666已經徹底沒了氣息，倒在血泊中一動不動。
他低垂的眸裏閃過一絲情緒。
“再見，我可憐的……異父異母的哥哥。”
他的聲音剛一出口就消散在了風裏，然後一翻身，從天臺之上跳了下去。
風極速略過耳畔，短發被吹得向上揚起，遮住他半張臉，只能看見他彎彎的唇角。
仿佛傷感，又仿佛釋然。
景佑下了天臺，接他的車停在底樓，他拉開車門坐上去，一眼看見把頭偏到另一邊的淮裴。
“幹嘛呢？”景佑掰過他的臉，從眼睛到下頜，一點一點細細打量，“還生氣呢？”
景佑有些無奈。
他要問的問題實在不方便讓淮裴知道，故意和520一唱一和，無視他略過他，就是想把他氣走。
結果現在好了。
氣人一時爽，哄人火葬場。
他現在認識到了。
太子殿下拿出了哄親爹的耐心，一路從醫院哄到了議政廳，淮裴卻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到了議政廳，侍衛打開車門，景佑下車，走出幾步又折返回來。
果不其然，淮裴正假裝不經意地往這邊看，一碰到他的眼神，立刻把頭偏到另一邊。
景佑彎下腰，隔著車門叫他：“太子妃。”
淮裴：“……”
景佑這一聲太子妃來的猝不及防，淮裴的耳根霎時紅了，硬扛著沒回頭。
“要曠個工，來跟我一起工作嗎？”景佑屈起手指敲了敲玻璃。
淮裴轉頭，皺眉看著他：“我有自己的工作，跟著你做什麽？”
“給我端茶倒水，”淮裴剛要把頭轉過去，就聽見景佑繼續說，“揉肩捶背，伺候枕席？”
這下淮裴不僅是耳根紅了，而是整張臉都紅了，“你正經一點。”
青年手搭在車窗上，五指修長勻稱，指甲透著淡淡的粉色，修剪得圓潤光滑，看起來無比乖巧。
面上也是一本正經，仿佛在說什麽正經事：
“我剛剛就很正經啊，就是太專註正事才冷落了我的太子妃，現在太子妃不高興了，我怎麽敢繼續忙正事，當然是來哄哄太子妃啊。”
淮裴：“……”
景佑食指豎在唇邊，白玉一樣的手指壓在嫣紅飽滿的唇上，濃密的眼睫一彎：
“走，趁著我爹還沒起床，帶你去浪一把，悄悄的，要是被我爹發現了，咱倆得被綁起來一起抽。”
淮裴被他眼裏的光迷了一下，鬼使神差跟著他下了車，被他拉著朝裏走。
議政廳是仿古羅馬風格，外表是圓形大廳，雕刻著無數浮雕，記載著這棟建築的興衰起伏。
從上百級階梯走上，歷經風雨的羅馬巨柱撐起穹頂，猩紅地毯沿著正中間的道路向內延伸。
兩旁侍衛盡皆行禮，手背向外，指尖抵著心臟，整齊劃一地低下頭，聲音冷肅：“殿下！”
景佑的書房在整棟建築的頂樓。
那裏曾是前朝數十位皇帝辦公的地方，後來被景帝奪下，一路傳承到了景佑手裏。
天剛蒙蒙亮，大臣們還沒來。
景佑帶著淮裴一路上了頂樓。
站在頂樓看下去，整個議政廳籠罩在一層薄霧裏，向外就是整個帝都。
這座城市還在沈睡之中，但高樓之間的空中軌道已經開始了運作，閃爍著微光的汽車穿過垂直矗立的高樓，在清晨的薄霧中駛向遠方。
景佑走到窗邊，落地窗的窗簾垂在兩邊，底下的流蘇柔軟地垂在地毯上。
“再過半小時，那邊那座樓就會亮起來，像是燈塔一樣，特別明顯，等到了九點鐘，其餘大樓也會恢覆運作，會很熱鬧。”
景佑端著咖啡，在裊裊熱氣中望向遠方，神色間帶著微微的笑意。
他偏頭看向淮裴：“聯邦的早晨是什麽樣的？”
“跟這差不多吧……”淮裴說，“其實我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首都星，具體什麽樣我也不知道，如果你問我長大的那顆星球的話……”
他眼底懷念一閃而過：“我長大的地方跟這裏不太一樣……”
“我小時候生活的那家孤兒院很偏僻，要走很久才能到學校，冬天早上太陽出來的特別早，遠遠地就能看到太陽掛在學校的教學樓上面，紅彤彤的，像糖心蛋，熱倒是不熱，還挺暖和的。”
“我們早上要跑操，沿著跑道跑十圈，每一次都能見到太陽又升起了一點。”
刨除兩個國家的首都，其他星球的開發進度不一致，除了更先進的通訊設備和交通工具，很多設施還停留在很落後的階段。
嚴格來說，和書本上記載的母星沒什麽特別大的區別。
景佑靜靜地聽他說著，視線始終落在淮裴側臉上，像是透過時光，看到了多年前的小淮裴。
“我們的學費都是聯邦出的，我是alpha，學校每天還會多給我一勺肉菜，一盒牛奶，校門口還有小攤子，賣一些小零食，糖啊，辣條那些，很多小孩子去買……”
“孤兒院的孩子都沒什麽錢，經常只能看著零食流口水，有些孩子不學好，想吃零食吃不到，就去搶別的孩子的錢，後來東窗事發，院長因為這件事被叫到了學校，回去之後那群人全被打了一頓。”
景佑忽然開口：“那你呢？”
淮裴頓住。
景佑問：“你想吃的時候怎麽辦呢？”
吃不到零食的時候，有沒有羨慕過別的小朋友有家長，可以拿錢給他們買零食？
“我？”淮裴回憶了下，“想吃的時候……就想想啊……不然還能怎麽樣？去打工別人也不要我，嫌我太小了，用童工被抓住了是要罰款的。又不能跟著那些人一起去搶……我小時候其實不太懂事，就想著，我是軍人的兒子，軍人是保家衛國的。”
青年淺金色的眸子印著朝陽，耀耀生輝。
“我不能給我父母丟人。”
景佑垂下眼睫，“不，你已經很懂事了。”
淮裴楞了一下。
景佑欲言又止，看著他被陽光照成淺金色的睫毛，最終還是沒把話說出來。
再等等吧。
老公爵、雷諾公爵和卡爾·雷諾的基因比對很快就能出來了。
這一家三口錯綜覆雜的關系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要的卡爾·雷諾真的不是雷諾公爵的孩子……
咚咚咚——
聯絡官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殿下，準備開會了。”
景佑收回思緒，把還沒喝完的咖啡一飲而盡，拍拍淮裴肩膀，戲謔道：
“老公要去工作啦，記得在書房裏藏好哦，太子妃，千萬別讓人發現你在這，要是有別人看到你的狐貍尾巴，你妖妃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老……公？
淮裴一宿沒睡的腦子一時沒轉過來，直到身後響起哢噠一聲關門聲，他才回過味來，怒道：
“你是誰的老公，我才是你的alpha！少跟著那個混球omega學壞！”
然而景佑已經走遠了。
淮裴悻悻坐回桌子邊，端起AI機器人泡的茶喝了一口，沒喝出什麽滋味來，只覺得清爽可口，於是又喝了一杯。
濃茶的功效順著胃一路游走到大腦，他清醒了一點，環顧四周，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現在坐在景佑每天坐的地方，用的是景佑的杯子，看的是景佑每天都會看的風景，分享彼此的過去……
淮裴指尖發麻，一路傳遞到了心尖。
……怎麽莫名有種比□□交纏還要親密的感覺。
淮裴忍不住站起身，在書房裏轉了一圈。
看起來保密等級高的東西都沒敢碰，只撿了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把玩。
淮裴轉過一排書架，看到架子上一本本厚重史書，停下腳步。
反正曠工都曠了，要不要趁著時間惡補一下帝國歷史，和景佑培養一下共同話題？
淮裴琢磨著，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帝國簡史》，剛翻開一頁，一本小冊子啪的一聲掉了出來。
他彎腰撿起來，一看封面歪歪扭扭的字體——
咦？
《小王子奇遇記》？
這是什麽東西？
淮裴靠著書架席地而坐，翻開小冊子，滿頁稚嫩的字體躍入眼簾，似乎是小孩子的筆記。
他仔細看起來——
“從前，有個國家，國家裏有一個很漂亮的小皇子，他的眼睛像葡萄那樣黑，所有人都很喜歡他，他的名字叫做……”
“景佑。”
作者有話說：
震驚，某太子黑歷史即將曝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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